继荆浩、关仝所创辉煌后，李成的出现弥补了当时北方山水画派代表的空缺，也影响了整个北宋山水画坛。常以平远丘壑为画作背景，形成独特萧疏气质。李成起初所生活的营丘与而后迁居的河南淮阳皆为平原、丘陵风光，故作画对象与荆浩、关仝有别，所绘之平原山水意境更为清旷淡雅。江少虞《皇朝事实类苑》中道：“成画平远寒林，前所未尝有。气韵潇洒，烟林清旷，笔势颖脱，墨情精绝，高妙入神，古今一人，真画家百世师也。”

　　李成山水画初师荆浩、关仝，而后自成一家。他的画作有着同荆浩、关仝相仿的布景构图与审美追求，同属北方山水画风格。李成笔下的景物瘦且硬，透出北方山水画的雄伟特征，平远而有层次，充满时代感与既视感。刚劲中蕴藏淡雅，宏伟中流露隽秀。李成（919-967），字咸熙。原籍长安(今陕西西安)，后迁家营丘，故又称李营丘。郭若虚《图画见闻志》载：“其先唐宗室，避地营丘，因家焉。祖父皆以儒学吏事闻于时。至成，志尚冲寂，高谢荣进。博涉经史外，尤善画山水寒林，神化精灵，绝人远甚。开宝中，都下王公贵戚，屡驰书延请，成多不答。学不为人，自娱而已。后游淮阳以疾终于乾德五年。”李成出生书香门第，博学多才，喜好琴棋诗画，尤擅画山水寒林。其山水画对后世影响深远，在当时山水画界首屈一指，求画者无数。《宣和画谱》对李成地位如此定义：“于是凡称山水者，必以成为古今第一。”然李成心系其他，虽名誉双收，却仍因壮志难酬而郁郁寡欢，借酒消愁，四十九岁时醉死于淮阳客舍中。

　　对于怀才不遇的有志者，诗书绘画多作遣兴之用。李成绘画目的单纯，自云“吾儒者粗识去就，性爱山水，弄笔自适耳，岂能奔走豪士之门，与工技同处哉！”（《圣朝名画评》）李成不愿给权势之人作画，也不愿卖画。其山水画是对自己心灵所感的宣泄与理想化境界的塑造，疏旷清逸，气韵潇洒，幽深辽阔。喜画枯木寒林，山石善用“卷云皴”，描绘树枝用“蟹爪树法”，用笔锋芒。其画法简练，精于剪裁繁冗的细枝末节，使作品情调更为疏旷。

　　李成笔墨精利苍润，平远构画与寒林枯枝在自我斟酌历练下炉火纯青。其求画者甚多，仿模之作比比皆是，更有米芾的“无李论”之说。米芾《画史》道：“山水李成只见二本，一松石，一山水四轴。”流传的李成作品多为其追随者效仿。《乔松平远图》即被质疑，有推断为燕文贵作品，但的确具备李成的画风特点。《乔松平远图》，绢本，立轴，墨笔。

李成《乔松平远图》

　　纵205.5厘米，横126.1厘米，藏于日本澄怀堂文库。画上钤有“怡亲王宝”、“明善堂览书画印记”、“淮阴鲍氏所藏”等印。画作描绘了寒冬的山野，两棵古松于岩石上傲然挺立，近大远小使得树后远山视野开阔，一望无际。松针尖俏，“画松叶谓之攒针，笔不染淡，自有荣茂之色”，李成将自己的绘画特点表露无遗。岩石的造型上能看到卷云皴的痕迹，柔润放逸，舒展自如，此为其根据所处地貌而创立完善。李成所流传的真迹极少，从取李成之法的郭熙作品中可以明显看到卷云皴的运用与改变。

李成《读碑窠石图》

　　《图画见闻志》卷一《论三家山水》中论营丘之画“夫气象萧疏，烟林清旷，毫锋颖脱，墨法精微者，营丘之制也”。在自然风光的灵秀淡雅上点染个人情怀与忧思，李成的北方山水画清瘦萧寒，旷阔深远。《读碑窠石图》轴为其代表作品，绢本，墨色，纵：126.3cm，横：104.9cm。画上有“安仪周家收藏”、“蕉林居士”及乾隆收藏诸印十余方，现存于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。画中几棵枯木从土坡石缝中生长出来，参差错落，后方矗立一石碑，一老者在前骑骡仰望，仔细研读，侍者立于骡前。石碑与人物比例悬殊，一大一小形成鲜明对比。李成着力于山水画，并不擅长人物，故此画中人物请同时代画家王晓代笔。石碑、枯木、寒石，这些凄然景物所构造的画面萧瑟荒凉，簇成凄清之感渗透出来，正是“气象萧疏”、“烟林清旷”、“墨法精微”的显现。李成善于运用有层次的淡墨来塑造环境的空间感，“近视如千里之远”，清秀淡雅。米芾《画史》对其如此形容：“李成淡墨如梦雾中，石如云动。”画作左下角的土岗线条勾勒，坡面皴擦后略加淡墨渲染，使土坡经历自然打磨的痕迹得以显露。描绘枯木时李成运用了其“蟹爪树法”，枯木细瘦坚硬，精干劲挺，枝桠分明果断，张牙舞爪，令人不寒而栗。树后石碑巨大，与骑骡老者反差强烈。老人石碑前聚精会神，散发出对已逝人事的感慨，与环境共同营造出凄清冷寂的氛围。画作右方只有少量枯草荆棘生长在土坡上，坡后无他物，迷茫一片。整幅画作透出不同于雄浑厚重的清刚秀润质感，情感孤寂苍凉。这正是豁达豪迈却怀才不遇的李成内心无法释然的寂寥悲怆。“蟹爪树法”为李成描绘寒林时的惯用技法，也是其特点所在。除《读碑窠石图》外，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的《寒林平野图》、美国堪萨斯城纳尔逊美术馆所藏的《晴峦萧寺图》等皆用此法。

李成《茂林远岫图》

　　李成虽取法荆浩、关仝，但并未入其门。自成一派后具有独特的审美意识与作画素养，用笔富于变化，所营造的荒寂凄然之境独具特色。正如荆浩《答大愚诗》中的两句：“笔尖寒树瘦，墨淡野云轻。”李成将北方山水画的风骨以独特表现形式呈现出来。“烟林平远之妙，始自营丘。”（《图画见闻志》）其平原之境在北方山水画影响下显得尤为旷阔清润。《茂林远岫图》为溥仪从故宫带出的一件清宫旧藏，经多人收藏，上有百多方收藏印迹，作品后有倪瓒等人题跋。《茂林远岫图》，绢本，水墨，纵45.4厘米，横141.8厘米。作品描绘的为夏日之景，虽设色，但用色不多，画卷清润。画面开阔丰满，石如云动，青山紧凑屹于画中。山顶与树木由些许浓墨点染，树叶疏密有致，展现出夏日的葱郁。山峰以淡墨皴擦，烟云缭绕，空蒙缥缈，塑造出层层推进的视觉效果。近景有流水船舶，夏日的葱茏柔润在景物的组合下亲切生动。李成虽对人生充满惆怅无奈，山水间的乐趣美好仍为其所喜爱向往。

　　用笔清劲，用墨精绝，旷达超脱，秀润生趣，李成的山水画可谓左右了整个北宋画坛。范宽、许道宁、李宗成、翟院深、郭熙、王诜等画家作品受其影响极大。王诜赞其“墨润而笔净，烟岚轻动，如对面千里，秀气可掬”。饱满的全景式构图，全面展现北方山水景物的沉重壮丽，邃远辽阔，广为画家所用。李成亦沿袭此构图模式，清刚显于笔下。李成画作有别于其他北方山水画，并不算宏伟。然无论是惟妙惟肖的枯木寒石，还是荒寒旷阔的氛围营造，其清润淡雅的风格特点不仅展现了自然之趣，也透露了精妙奇特的笔墨技法，最重要的是传递出自己内心的丰富情感。北宋中后期缺少独挑大梁的北方山水画派画家，李成不但起到唐末五代北方山水画恢弘的传承衔接，同时为北宋画家所临摹效仿，是可谓“真画家百世师也”。

谢砚于田石书屋